勤文堂。院正傅温此刻的心情,便如窗外的凄风冷雨,一片晦暗冰凉。一切都源于眼前不期而至的一行人——隔壁东蓟府埻化县书院的一群人。身为一州学府的院正,傅温自然有自己的一些渠道。他早就听说,最近两个月来,埻化书院有群人,总是喜欢往附近的州县学院跑。这群人打着交流的幌子,实际却是想踩着同行上位,趁机壮大埻化书院的名声。虽说这种做法太过功利,容易招人反感。但不可否认,今年埻化书院学子的整体实力,确实有这个资格四处招摇。根据傅温得到的消息,目前为止,起码已经有五家学院,全都栽在了埻化书院的手下。不得不说,这个实力,堪称强悍。不过即便如此,傅温一开始也并不担心对方会找上门来。道理很简单,顺州学院虽然规模比埻化书院要大,但,经过持续一百多年的衰落,早就失去了曾经的辉煌。如今的双方,无论是师资、财力、学生数量,全都不在一个级别上。就连他傅温这个院正,顶天也只是个举人身份,连进士都不是,拿什么和人家比?他实在想不出对方有什么理由,会来挑战他们这样一个破落户。然而,这个自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的想法,却在今天,如同走廊台阶上砸落的雨滴,彻底摔成了粉碎。对方来了。不但来了,还选在这样一个鬼天气。这群让人讨厌的家伙,就连下雨天,也阻挡不了他们招摇的脚步吗?对于他们的到来,傅温自然谈不上欢喜,只是出于礼节将人请进门。很快,他便发现,这群来自埻化书院的人里,有一个他的旧识,此人名叫公羊酋。当初两人一起进燕都城应试,一起考中举人,在拜访某些要员时多次有过碰面。于是就此认识,算得上是同年。有了这层关系,作为领队之一的公羊酋,一进门就把自己当成半个主人。拉住傅温,对着顺州学院各方面指指点点,横竖总能挑出一些毛病来。时不时再拿埻化书院作一下对比,言语中流露出满满的优越感。这副轻慢的态度,自然激怒了顺州学院的教习。有人当场还击反驳,却不料,就此掉入了埻化书院预先设好的陷阱里。这公羊酋明显是故意为之,见对方不服,正好趁机使出激将法。一阵唇枪舌剑的交锋之后,双方教习谁也不服谁,那怎么办?让名下学子来一场比试!一方蓄谋已久,另一方骑虎难下,到了这个时候,后悔已经没用了。尽管知道结果必输,但为了保住仅有的一点颜面,顺州学院只能硬着头皮赶鸭子上架。比试规则很简单。双方各出三名学子,继承教习老师刚才未尽之辩论交锋。按照现场抓阄的结果,一边出命题,另一边辩论,辩赢对方为胜。为了确保公平,双方在经过一炷香的准备之后,才开始正式进入比试阶段。纵然如此,结果却依然没有任何悬念。顺州学院目前的学子里,满打满算才只有两名秀才,不得不找了一名童生充数。反观埻化书院,不仅出战的三人全是秀才不说,且,其中还有一名府试的廪生。所谓廪生,就是秀才中最优秀的一等人才。不仅每个月都可以得到朝廷免费粮米的补助,过年过节,还有银子可拿。这种人不出意外,中举基本板上钉钉,便是再进一步,成为进士也有很大希望。如此学霸顶配,对付顺州学院临时组建的杂兵,几乎是碾压性的优势。更让傅温心里哇凉一片的是,那个名叫蒋天琪的廪生都还没出战,比试就已经分出结果。对方仅凭前两名秀才,就已经连下两城,驳得这边一秀才和一童生哑口无言。这其中,诚然有对方四处挑战久经锻炼的原因。但更多还是,对方学子本身的实力,就碾压了顺城学子一头。饶是顺州学院的几名教习知道最后会落败,也没料到,竟会结束得这般迅速。对方简直是摧枯拉朽,完全不给一点机会。只看那两名顺城学子阴郁的表情,就能知道,他们遭受了多大的打击。外面仍然阴雨连绵,潮湿的空气钻进整个房间,令人的肌肤微微生寒。窗台上趴着的一只大白猫,身体缩成滚滚的一团。从浓密的毛发中露出两只碧色的瞳仁,正慵懒地打量着房间里一切,似乎不明白气氛为何突然安静下来。那几名顺州学院的教习,一个个目瞪口呆。不时抬起袖口,擦着两鬓并不存在的汗水,依旧无法缓解内心的焦虑和耻辱。“呵呵,原来这就是当年辉煌一时的顺州书院,也不过如此嘛。”“此一时彼一时,这种地方,能出一个敬直公已经是烧高香了,你还真当是什么风水宝地啊!”“可不是,本来还以为这趟会遇到点难度,没想到,竟这般不堪一击……”轻松获胜之后,埻化书院的学子在公羊酋的眼神暗示下,立刻开启了各种嘲讽模式。这还得了?傅温脸色瞬间沉下来,可碍于身份,不好和一群后辈见识。几名顺州学院的教习握紧拳头,青筋跳动,又是气愤又是不甘,奈何也没办法下场。还好,这届的学子虽然才学不行,骨气多少还保留了一些。那个还未比试就已经输了的秀才,好歹也是学院第一,享受惯了各种仰视的目光,自然无数接受这种蔑视。满腔不甘的钟琰火气上涌,怒视对面一帮埻化学子,咬牙道:“你们得意什么?不过赢了区区两局,凭什么就认定我顺州学院一无是处?”唰地一下,无数目光聚集在他身上,冷漠、不屑、嗤笑、嘲讽、蔑视,让钟琰瞬间涨红了脸。他一怒之下挑衅道:“有本事,我们再来一场,能赢了我,才算你们真有本事!”对方一行人互相交换一个眼色,公羊酋微不可查地露出一丝得逞的阴笑。不怕你不服,就怕你不比……对方终于入套了!这时,窗台上那只大白猫,忽然支棱起脑袋望向外面的雨幕,似乎察觉到什么……